(香港,2023年12月23日) 從馬尼拉的熱帶茉莉香氣,到斯德哥爾摩雪夜的簡約杜松枝,全球各地的花藝師正夜以繼日地工作,為即將到來的平安夜(Noche Buena)準備花卉佈置。這些看似單純的節日裝飾實則承載著錯綜複雜的文化、歷史與地域傳統,體現了人類如何在冬季利用大自然最壯觀的饋贈,將美麗帶入日常與神聖空間。
平安夜花卉不僅僅是宗教儀式的陪襯,更是氣候差異、殖民歷史、全球貿易互動的縮影。對於專業花藝師而言,這段時間猶如一年一度的「超級盃」,考驗著植物學知識與文化轉譯的能力,用二十四小時的時段將植物轉化為具備深刻含義的文化符號。
一品紅:從阿茲特克藥物到全球商業巨頭
在眾多聖誕花卉中,一品紅(Poinsettia)的全球旅程堪稱最成功的植物行銷案例之一。這種墨西哥南部山區的原生植物,曾被阿茲特克人稱為 cuetlaxochitl,其猩紅色汁液用於染料和退燒藥。西班牙殖民後,它因星形的葉片結構被方濟會修士視為「伯利恆之星」的象徵,從此融入聖誕遊行。
一八二八年,美國首任駐墨西哥大使喬爾·羅伯茨·波因塞特將其插枝帶回美國。隨後,加州的埃克家族通過培育技術實現了商業化生產。時至今日,一品紅已在全球市場站穩腳跟,僅在美國,種植者每年就售出約三千五百萬株,銷售高峰集中在平安夜前的兩週。然而,在墨西哥的瓦哈卡州等地,它仍被稱為 flor de nochebuena(聖夜之花),承載著更深層次的原住民文化意義。
北歐的節制與東歐的豐收祈願
相較於南方文化的熱情洋溢,斯堪地那維亞的平安夜花藝則遵循「少即是多」的北歐極簡哲學。在丹麥,花藝師亨里克·約翰森指出,北歐傳統是將凜冽的冬季之美引入室內,而不是試圖對抗它。設計通常簡潔而具建築感,例如將四根代表將臨期的蠟燭升起於新鮮雲杉中,輔以少量紅莓冬青和白色聖誕玫瑰。
哥本哈根的花藝師傾向於使用附近森林採集的天然材料,如覆蓋苔蘚的樹枝、掛著堅韌玫瑰果的枝條,創造出一種樸實的節日氛圍。瑞典家庭則傾向使用具有實用性的持久材料,如越橘枝、乾燥繡球花和蠟質山茶花,以確保桌上佈置能持續整個聖誕十二日。
而在東正教國家(如俄羅斯和烏克蘭),一月六日的平安夜則以不同的植物符碼為核心。傳統上會將小麥稈納入中心裝飾,與松枝和乾燥罌粟莢捆綁成 didukh(意為「祖父精神」),寓意豐收,並提醒人們耶穌誕生於馬槽的卑微起源。花藝師將這種具有深厚農業儀式根源的金色調設計,融入現代節日慶祝中。
南半球的仲夏悖論與亞洲的風格移植
當北半球被冰雪覆蓋時,南半球的澳洲正迎來盛夏。這對傳統歐洲花藝構成嚴峻挑戰。墨爾本的花藝師陳格蕾絲(音譯)解釋,在攝氏三十五度的高溫下,傳統的常青樹花環無法存活。因此,澳洲花藝發展出獨特的本土風格。
當地花藝師以澳洲聖誕樹(Ceratopetalum gummiferum)為核心,其葉片在節日期間會轉為鮮紅色。佈置中大量使用本土的瓶刷花、尤加利葉、沃拉塔花(Waratah)和袋鼠爪花,創造出與歐洲傳統截然不同的、適應高溫且壯觀的桌景。
在亞洲,日本與平安夜花卉的關係則反映了文化移植的轉變。儘管日本基督徒人口比例低,平安夜卻被視為一年中最浪漫、情侶互贈禮物的場合。這導致對紅玫瑰的需求激增,東京許多商店在單日即可售出上萬枝。日本花藝師將西方材料融入插花(Ikebana)的原則,以「天-地-人」的比例策略性地佈置玫瑰、百合與松枝,將節日花藝提升為藝術創作。
結語:花藝師的堅守與自然的力量
無論文化和氣候如何變化,平安夜對全球花藝師而言,都是一年職業生涯的高潮。他們的計時工作早從九月開始,計算球莖的生長、催花、並確保一品紅在十二月二十四日達到完美盛放。
當最後一刻的喧囂結束,花藝師們關上店門,他們為自己創作的佈置,往往是非商業的、與花卉本身的對話。在一個個跨越國界的節日場景中,從馬尼拉的茉莉花鏈,到斯德哥爾摩熠熠生輝的聖誕玫瑰,花卉超越了地域,成為連接過去與現在、自然與文化、以及人類對美好事物永恆追求的橋樑。這些花朵在短暫的盛開期內,用色彩點亮黑暗,提醒著人們即便在最深的寒冬,生命與希望依然延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