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香港訊】 一項深入的全球性回顧揭示,花卉在人類藝術史中扮演了比預期更深遠的角色,不僅是色彩的來源,更是一種關於短暫和持續變化的哲學表達。在化學合成顏料普及之前,藝術家們仰賴花朵提取精緻、卻特別不穩定的色料,這些有機色材在不同文化中形成了獨特的視覺語彙,標誌著藝術創作與時間、光線及自然衰敗的親密對話。
這份研究強調,花卉顏料的運用超越了單純的裝飾功能,它們的特質——光澤、透明感和固有的不耐久性——使其成為宗教繪畫、宮廷藝術和精美手抄本中的關鍵元素。這種與無常共舞的創作方式,挑戰了西方藝術追求永恆的傳統觀念。
有機本質:脆弱與轉變的美學
花卉顏料與堅固耐用的礦物顏料有根本上的區別。多數花色源於花青素、黃酮類和類胡蘿蔔素等有機化合物,這些物質對環境變化極為敏感。
芝加哥大學藝術化學教授李明華(音譯,化名)解釋:「使用花卉顏料的畫家知道,他們的創作不是靜態的。與青金石不同,花色必然會隨著時間褪色、柔化,甚至消失。這迫使藝術家接納『作品是一個會老化的生命表面』的觀念。」
這些易變的色彩主要用於水性媒介,例如墨水、蛋彩或手抄本水彩。雖然阿拉伯膠或蛋黃等膠質有助於懸浮色料,但無法完全穩定它們,導致花色形成一種細膩而非永久的視覺語言。
文化迴響:從儀式到文人審美
花卉顏料的用途在全球範圍內展現出多樣的文化意義:
- 古代世界與儀式象徵: 在古埃及,藍睡蓮用於製作柔和的藍紫色,雖不如礦物色持久,卻承載了重生與神性的精神內涵。在中美洲,特定花朵製成的顏色被納入與聲音、詩歌相連接的宏大色彩系統中,其鮮明性比耐久性更受重視。
- 東亞的無常哲學: 在中國、日本和韓國,雖然墨與礦物顏料佔主導,但花卉顏料(如紅花提煉的粉紅色和紅色)卻符合文人美學對柔和與氛圍感的需求。藝術家接受紅花的褪色是自然的一部分,體現了對無常的哲學理解。早期的日本浮世繪和繪卷,如今呈現的柔和色調正是歲月留下的痕跡。
- 伊斯蘭手抄本的含蓄光芒: 在波斯等地的手抄本裝飾中,花卉顏料(例如玫瑰花瓣製成的淡粉色墨水)提供了柔和的溫暖感,有助於框住文字或與金箔層疊,營造出微妙的光感,而非壓倒性的色彩。
- 原住民知識系統: 許多原住民文化從未追求顏料的永久性。壁畫或儀式圖騰本身就需要定期重繪,重申了與土地、季節循環的關係。花卉顏料的消失被視為一個完整的過程,而非缺陷。
歐洲的興衰與當代的迴響
中世紀歐洲,僧侶和畫師在手抄本中使用矢車菊(藍色)和紅罌粟(紅色)等花卉顏料,但其脆弱性促成了顏料的混用以延長壽命。隨著文藝復興時期礦物顏料和進口色料的普及,花卉顏料逐漸被邊緣化,僅保留在速寫和裝飾性藝術中。
然而,當代藝術家正重新接納花卉顏料。這種回歸不只是出於懷舊,更是對工業化、合成永久性的一種生態反思和抗議。當代實踐者將花瓣研磨發酵,利用其不穩定性進行裝置藝術或公共作品,使時間的流逝本身成為藝術表現的一部分。
總結而言,花卉顏料的歷史是一部關於與自然協商的藝術史。它們提醒我們,色彩曾經記錄的是陽光、季節以及腐朽的進程。以花繪畫,即是承認藝術如生命本身一樣,因其短暫性而更顯耀眼與珍貴。
